他是顾擎川,叶染认得出来。她尴尬地想要躲开,可对方的目光就好像一张寒冷织就的网。笼罩着她的一举一动,无所遁形。叶染想,既然躲不开,那总不能假装没看见。招呼总是要打一个的吧?只是自己现在这一身血污,狼狈不堪的样子,再也不是当年在葬礼上无意相遇,还能说几句客套话来缓解尴尬的时候了。可还没等叶染纠结出到底应该怎样开口,顾擎川微微一眯眼睛。清冷的声线居高落下,掷地有音。“你是叶染?”叶染抬起手背再次擦了擦脸,点点头。“二少,你好。别来无恙吧。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这个男人。但既然是顾墨迟的弟弟,顾家的二少爷。这样叫他一句,也不为过。“有恙。”顾擎川上手一提,挽住了叶染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子。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,让叶染的呼吸骤然一窒。她想躲,想逃。可是身旁是墙壁,身后是阶梯。身前,却又是自己不晓得能支撑多久的体力。“多年不见,你竟然病成这幅模样,还说无恙?”顾擎川单手捉着拐杖,另一只手却如钳般强劲有力。叶染的身体撑不住力,轻轻一碰都像骨肉分离一样疼得剧烈。她压抑着胸腔起伏的咳嗽,越是紧张,就越是压不住。“放开我……我……咳咳,咳咳咳。”星星点点的红色溅在顾擎川雪白的领花上,叶染慌忙道歉,“抱歉,我——”她咬着青紫色的唇,不再开口。顾擎川扶着她靠住走廊坐下,外面的风雪在年末的红灯绿影里,把一切都照得格格不入。可是叶染一直保持着警惕,抿紧唇齿,身子不由向后抗拒。顾擎川皱眉,他将叶染的肩膀按住,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拉过来!她太瘦太轻了,像一小片纸,风一吹就散了似的。叶染想挣扎,想惊叫,可是喉咙里肆意的咳呛让她几乎发不出声。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了顾擎川的肩膀,借以减轻一点身上的伤痛。男人的喉结往下退了一寸,薄唇轻启,“吐出来。”没来由的一句命令,令叶染一时恍然又失神。她摇摇头,不知所措。顾擎川从西裤里掏出手帕,就在叶染几乎要咬破的薄唇边。再次命令道:“吐出来,别咽。”叶染这才咳出声,暗色的鲜血瞬间玷污了雪白的帕子,甚至再次溅上了顾擎川胸前的衬衫。她有点慌,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。“顾二少,对不起,我……”“你还记得我有洁癖?”顾擎川眉峰一挑,唇齿间勾出一抹一样的冷意。叶染不知该怎么回答,其实,有些事她记得,但有些细节,真的记不清了。就比如说,她记得十年前顾家老太太的葬礼上,是顾擎川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。他坐在一把轮椅上,拖着一条残废的腿。瘦弱又苍白,眼睛里闪烁着远超十三四岁的男孩所能承担的一切东西。他穿着黑色的西裤和白色的衬衫,把喜怒哀乐都泯于人群之间。叶染记得,那天下着濛濛的清明雨。地上偶尔湿滑,偶尔泥泞。一辆不知道是谁的车子从那个少年的身前驶过,后轮在水坑里划出一道无耻的弧线。泥水溅在顾擎川的身上,脸上,他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