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哭过的痕迹。
“乱套了。”
她只说了三个字,便停了下来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“胡应强他们,还有几个副厂长、财务科长,前天晚上被纪委的人一起带走了。”
“现在厂里,群龙无首。”
“生产线早就停了,工人们天天聚在厂里闹事,要工资,要说法。”
“之前签的那些合同,全都违了约,外面催债的,堵在办公室门口,跟苍蝇一样。”
她说到这里,自嘲地笑了一声。
“我这个办公室主任,现在倒成了他们的出气筒。”
“那些厂邻居的老婆们,还有被他牵连进去的那些人的家属,都觉得是我在背后告的密,是我把他们害了。”
她没有说自己被孤立,被辱骂,被殴打。
但徐牧野能从她平淡的叙述里,听出所有的屈辱和艰难。
徐牧野的眉头,紧紧地锁了起来。
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。
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管理层腐败问题了。
整个齿轮厂,就像一艘正在沉没的破船,船长和大副都被抓了,剩下的水手和乘客,在甲板上为了抢夺最后一点资源而自相残杀。
而红旗厂那每个月900件的变速箱齿轮,加在一起也有价值几十万的货,就压在这艘船的底舱里。
这几十年,红旗厂可以随时拿出来,货也就在齿轮厂的仓库里。
而这笔钱,能够马上稳定住齿轮厂的人心。
也就能把这艘船稳住,甚至,让它重新起航。
否则,恐怕齿轮厂就要一蹶不振,光恢复元气都要很长一段时间了。
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简秀莲。
她正扭头看着窗外,侧脸的线条紧绷着,红肿的脸颊让她看上去有些狼狈。
可她的眼神里,却没有丝毫的颓丧。
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,反而生出的一股不屈的韧劲。
像是一株被踩进泥土里的野草,只要有一点阳光雨露,就能重新挺直腰杆。
徐牧野心里,一个大胆的念头,开始萌芽。
他忽然转动方向盘,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,向左拐去。
简秀莲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向惊了一下。
她回过头,疑惑地看着徐牧野。
“我们......这是去哪儿?”
这不是回红旗厂的路。
“工业局。”
徐牧野的回答,依旧简短。
他没有立刻回厂里,而是调转车头,径直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。
他需要先去摸清楚工业局对齿轮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。
胡应强的案子,后续会怎么处理。
以及,他心里那个刚刚萌生的计划,有没有实现的可能性。
简秀莲的脸上,露出了更加困惑的神情。
去工业局?
去找谁?
去做什么?
她心里充满了疑问,但看着徐牧野专注开车的侧脸,她又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。
这个男人,从出现开始,就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揣度的神秘和笃定。
她选择相信他。
或者说,她现在除了相信他,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。
车子在海阳市的主干道上行驶。
路边的建筑,从低矮破旧的家属楼,逐渐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办公楼。
徐牧野在一处电话亭旁边停了车。
他对简秀莲说。
“你等我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