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年的时光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清晰可见。
她的眼窝深陷，嘴唇干裂，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奢望。
她的眼睑微微颤动，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存在，缓缓睁开。
她的眼神有丝恍惚，接着定定的地看着我，忽然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。我愣了一下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，说不出话。
她张了张嘴，似乎想喊我的名字，但最终没能发出声音。
只是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，一眨不眨地望着我。
我幻想过无数我们或是今生再见，又或是永不相见的场景，却唯独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。
眼前的她，仿佛一缕随时都会消散的残烟。
我预想中的委屈、怨恨、不甘，在看到她虚弱笑容的那一刻，全都化作虚无。
她把呼吸罩自己取下，虚弱的声音响起：“你是小芙？”
我身体僵住。
“对不起我没想到医院会给你打电话！”她无奈苦笑。
我心如擂鼓，竭力平静。
“怎么就打给你了呢？”
她喃喃自语道。
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我的眉眼，像是在确认记忆里那个娃娃头、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小女孩是否真的站在了眼前。
指尖微微颤抖着抬起，姑姑伸出手，似乎是想牵一下我的手臂。
但大概是实在太多年没了往来，我与她早已生疏了太多。
她的手慢慢伸过来，又到底是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。
“这么多年，你……都还好吗？”
我只是点了点头，拼命忍住眼底酸涩。
我渐渐长大，渐渐明白她曾遭受的巨大创伤。
也知道了她在那六年里，究竟因为我爸经历了什么。
她闭上眼，长长地叹了口气，仿佛这几个字的问候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。
我站在床边，久久没有说话。
冗长的沉默后，我终于开口：“您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？”
我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。
她微微颤抖，似乎被我的话触动，眼中闪过一丝痛楚。
“我没资格。”她低声说道，语气中满是悔意与无奈。
“小芙，我没有资格！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低哑下去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喉咙。“当年，我就那样走了，我不负责任的把你丢下。”
“我还曾那么恶劣的对待过你，我没有脸再见你！”
“我过不去自己的那六年，那六年里我会整晚整晚做噩梦，梦见你爸总说是我害死了他！”
“我真的，做不到，还要天天看到你！”
“可是我知道，这不是你的错，我”
“小芙，姑姑不配做你的亲人~！”
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，在我心口反复拉扯。
我仰起头，望着头顶的日光灯，灯光刺得眼睛有些模糊。
我几乎逃跑似的丢下一句，“我去给你打水。”
转身逃进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。
那一刻，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，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听人说我父亲已经抢救无效的时光。
命运总是这样，把过去的伤疤一次次揭开，却又逼着你学会原谅。